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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裝天使4
上期回顧:屠芙在屠蘇的支援下,使出渾身解數,大戰老謀深算的鐘犇和狠辣的歐陽焰等人。 八 落索的幾顆星子,懸得又高又遠,像絕情絕性的神明俯瞰人間的冰冷眼睛,腳下的冰原,無聲的呻吟震顫,屠芙仍在黑暗里跑,麋鹿一般靈巧的跳躍,只是她的血液不再滾燙奔騰,而是冷,無邊無際的冷,凝水成冰的冷,手中重狙的槍口,亦在夜風中一丁一點冷卻下來。 自打出第九發子彈后,她竟然再也沒有開過一槍,她根本就沒有機會出手,對方跗骨之蛆一般緊咬在她身周的火力,迫得她不得不奪命狂奔,屠蘇在耳麥里清晰又快速的不停報告對方的精確坐標,可她壓根無法停下來反擊,事實上,若不是這些年來每天堅持玩命的體能鍛煉,她連奪命狂奔的機會都沒有--那三個人經過最初的短暫慌亂之后,竟似摸透了她的行蹤,彈道死死控制在她身周兩米范圍內,其中數枚,每次又險之又險的擦著她的身體掠過,凌厲風聲里,屠芙甚至感受得到那種玩弄她于股掌間的嘲諷與冷漠,她知道那是誰,她想象得出他臉上此刻的神情,于是,多年以來累計在血液與骨髓里的屈辱眠蛇一般蘇醒,游動,一絲一縷朝著心臟所在的位置匯集,舞動,“嘭”的一聲,堅冰的最中央,升騰起了熊熊的血色火焰。 她,不甘心。 屠芙長時間的反常沉默終于觸動了宅男比電線桿還粗的神經,他頓了頓,訝異道:“啊咧,老姐你怎么不說話了?還喘氣喘得這么粗重,跟獸性大發似的……你到底是在槍戰還是背著我看動作片啊?” 本來已經將情緒醞釀得空前悲壯即將破境重生的屠芙被他氣得一口血涌上喉頭,費了好大的勁才吞回去,“啰嗦個屁啊!老娘都快掛了!不想陪葬就繼續報,不許停!” 屠蘇嚇得一句話也沒再說,繼續機械的播報,“34,57……22,49……” 暗夜的邊緣,屠芙漸漸看到那三個人若隱若現的身影,在他們的刻意堵擊下,戰距被拉得越來越近,對于手握重狙的她來說,情勢也越來越不利。 然而她,屠芙,自十歲那年始,便不知道什么叫絕望,急速奔逃躲避那些子彈的同時,她目光如炬的審視著四周,尋找一個絕妙的反擊之機。 終于,躍過一塊泛著霜花的石頭后,她眼前一亮,機會來了--前方三米處,是一個冰蝕形成的小凹坑,不大不小,剛好容得下一個人的身體,然而,她在里面停留的時間只能是一瞬,否則,下一秒便會如那個死賤人的愿,被亂槍打得面目全非,這也就意味著,她只能開一槍,呵呵,那個倒霉蛋,會是誰呢? 電光火石之間,她縱身一躍,匍匐在了那個凹坑,屠蘇正好報道:“55,42……”她想也不及想,沖那個方位一槍出去,“啪”,幽光之中,那個高挑窈窕的身影應聲倒地。 再跳起身換個方向跑時,火力壓制頓時弱了許多,屠芙忍不住咯咯直笑,沖著麥道歉:“SORRY,老姐我一不小心手一抖,貌似把你女神兩條長腿都給廢了……” 讓她意外的是,宅男并沒有如她預想的那般哀哀哭泣,反而顯得極為振奮,“啊老姐,你真是太厲害了!廢在哪里?我待會過來把她撿回去,當寵物養在家里,哈哈哈哈,好拉轟……” 屠芙滿頭黑線,忍不住低聲吼道:“熊孩子,在家里養這種少兒不宜的寵物,別說大叔,天都不能容你!” “不過”,她瞥了一眼黑暗中那個挺拔俊秀卻強大陰狠如冥王之子的影子,咬牙切齒道:“如果我們能聯手殺了那個賤人,我一定幫你把她扛回去做寵物,還替你向大叔求情……怎么慶祝都不為過。” “哦YES!就這么說定啦!愛你一萬年啊老姐!”屠蘇歡呼了一陣后,迅速切換回精英臉,波瀾不驚的繼續報數,“22,67。53,18……” 可惜的是,屠芙再沒有找到機會實現這個夙愿,對方雖然少了一個人,但雙方之間的距離更近了,冰原的地勢也愈發開闊,她幾乎找不到任何東西做掩護,而歐陽焰并未因失了愛將而亂了分寸,一步一逼絲毫不見頹勢,也是,他從來都是如此冷血之人,哪會因身外人身外物動搖心旌,至于那個色魔老頭,為人雖猥瑣邋遢,一手槍法卻極為出色,與歐陽焰配合起來,將屠芙逼得萬分窘迫,阿蕾莎倒下后短短數分鐘時間里,竟有三顆子彈分別吻上她的額角,腹部和手臂,雖有防彈裝備護體,但近距離的巨大沖擊力還是讓肌肉和骨頭受了不同程度的內傷,腦袋更是嗡嗡作響,倔強的女孩子咬緊牙關扛住那鉆心的痛,繼續身姿靈活的在冰原間跳躍--若讓對方知道她受了傷,只會迎來更為瘋狂的攻擊,像死神收割靈魂一般毫不手軟,因為換了她,也一樣會這樣做。 這是生存的規則,更是死敵之間的規則。 看著黑暗冰原上小鹿一般敏捷輕盈的少女,鐘犇突然呲起他掉得沒剩幾顆的大黃牙嘖嘖道:“好多年沒見過這么可愛這么勁的女孩子了,真舍不得下狠手呀……” 歐陽焰看清楚屠芙頭上那略顯滑稽的黑色防彈面罩,瞇起眼睛笑了,“老爺子,剛才是誰說要是能把她虐哭就死而無憾來著?” 他們走神的剎那間,對話中的女主角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扔下重狙,抓了兩把手槍在手里猛烈還擊起來,并趁著歐陽焰換彈匣的功夫成功削去他右臂上一大塊肉。 美男子無暇顧及手上傷口,連忙舉槍奪回壓制權,苦笑著搖頭道:“況且你看,要把她虐哭可不容易,簡直需要賭上一條老命呢!” 鐘犇正了正神色,“以一人之力,把我們三個逼到這般境地,小丫頭也算后輩中的頂尖人物,接下來該好好打了,畢竟,這才是對強大對手最好的尊重呀!” 于是,原本有所緩和的局勢,再次變得舉步維艱起來,如果屠芙能聽到老頭子說的話,她一定不等他虐就哭起來吧:愛看黃漫還患有中二病的老爺子啊,您可不可以不要這么老派?我寧肯您把我當個屁放了,也不需要這么變態的尊重呀! 被鐘犇盛贊的小丫頭一邊奔逃,一邊暗地里吐槽,低估他了,還是低估那個死賤人了,下次碰上,應該做更充分的準備才是。今天,還是算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燒字還未從腦海里完全散去,屠芙的臉色徹底蒼白起來,此刻明明是萬古長寂的黑夜,可前方不遠處,卻有一道狹長的藍光,像冰原突兀顯現的明亮傷口--那是地殼下沉時形成的高原鴻溝,與之相鄰的,是綿延望不到盡頭的整面懸崖,高達萬丈,光滑無匹,方才一徑追擊沒有察覺,此刻到了眼前,才發現懸崖距離自己的腳下已不足千米…… 好狠的心機!屠芙從防彈頭罩里朝斜后方那個尚且模糊的人影恨恨剜了一眼,不由自主一句臟話連著子彈一起射過去,“SHIT!” 正被圈養阿蕾莎這個夢想激勵著所以報坐標報得格外賣力的屠蘇愣了愣,“姐,怎么了?” 想象著他呆萌的神情,屠芙忍不住一陣心酸,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她明顯落于下風,無論往冰原哪個方向跑,都只有被亂槍打死的結局,她死后,他們順著她藏在頭罩里的耳麥,一定會找到連只雞都捏不死的屠蘇。 這原本是她的復仇,怎么能連累屠蘇?被她欺負了那么多年,卻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屠蘇。 所以,如果不能贏,那就想辦法拎著仇人一道,縱身跳下這座懸崖吧,反正,早在十年之前,他們便應該一起葬身在這漂亮得惡心的藍色里面…… 至于屠蘇,就讓他退出這片因她而生的江湖,繼續當個聰明快樂又寂寞的宅男,好好陪伴大叔一輩子…… 想到這里,屠芙笑了,“沒什么。如果天亮之前我還沒有回去找你,那就趕緊背著你的干糧,沿著我走時的反方向,想辦法離開這片冰原,記住,別找阮慕白,如果可以,永遠也不要與他再產生任何交集。你玩不過他。” 屠蘇怔了片刻,哇哇亂叫起來,“姐!你……你是在交代臨終遺言嗎?是吧?絕逼是吧?你不能這樣對我啊!你不能就這么孤零零的把我拋下,任由我被大叔做成人肉此生啊!你……” 屠芙輕聲笑道:“噓!別說話,龜毛的男人永遠找不到老婆,而且,決戰的時刻到啦……” 她一邊悶聲還擊歐陽焰與鐘犇的步步緊逼,一邊掃視著懸崖起伏的曲線,一邊在心里測繪距離和速度,如何能把他們,不,準確來說,他,引至有效距離之內,然后拼在他們的子彈將她身上的防彈衣擊穿之前,以腳下助跳器帶來的巨大沖力及自身的體重,一舉將他撞下山崖。 上野的四年時間里,屠芙所學的每一門課程,都是毫無爭端的全校第一,戰術推演亦不例外,再加上彪悍的實力、縝密精準到變態的計算能力、以及瀕臨絕境時的爆發力作為支撐,她的計劃進行得險象環生,卻在一步一步邁向終點。 又是數輪緊張的對戰,歐陽焰和鐘犇沒再失手,落在屠芙身上的子彈越來越多,雖有防彈衣抵擋,但高強度的沖擊力還是讓屠夫的內臟受了傷,她的唇角,漸漸有血絲滲出來,值得高興的是,歐陽焰越戰越酣,壓根沒有注意到,他和屠芙以及懸崖之間,已經處在了一個非常微妙的角度上。 此時不動更待何時,屠芙猝不及防的將手中彈藥告罄的雙槍當暗器扔向鐘犇的面門,讓他有了瞬間失神,同時狠踩腳下彈簧,縱身撲往歐陽焰,一如她所預料,那道力量,推著他們以風雷之速跌向萬丈深淵,懸崖底下炫目的幽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像神的某道諭旨,或者盛開在冥界彼岸的花朵,無比危險,也無比誘惑。 屠芙緊緊抱住懷中那個溫熱的軀體,他早已不是當初的纖瘦少年,可那熟悉的,若有如無的體味,仿若魔咒,攻城略地,毫不客氣的解開了少女心中塵封起來的記憶的禁錮,那些關乎溫暖,關乎愛,關乎永恒的記憶,那些關乎背叛,關乎恨,關乎絕望的記憶。 屠芙發現一個悲哀的事實,她以為自己跟BOSS說的是真話, 她以為歐陽焰不過是阻礙她通往完美人生道路的一坨屎,可現在,此時此刻,她才發現,原來,抱著他一起死,才是她潛意識里最為圓滿的人生結局…… 原來,她想折磨他,想殺他,只是為了替他自己完成對做錯事情的懲罰,然后原諒他,繼續愛他,甚至不惜以死亡,換得重新擁有他。 雙足踏空,御風而下的一剎那,屠芙的心里突然涌起了滿腔柔情,反正,都要死了,那還不如,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她輕輕閉上眼睛,倦鳥歸林一般把頭埋進了歐陽焰的脖頸里。 來世,不要再做壞孩子。那樣,我就不必愛你愛得這么艱難。 她在心里,靜靜對著歐陽焰的靈魂說了最后一句話,也許,這將是下輩子他們相識相知的烙印。 她把頭埋進歐陽焰的脖頸,耳畔卻突然傳來一聲浪蕩的輕笑,“啊咧,原來辛辛苦苦打這么久,就是想跟小時候一樣跳到我懷里來撒嬌嗎?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呀姑娘……” 那可惡的聲音尚不及隨著夜風吹散,屠芙尚不及從今生來世兒女情長的夢幻畫面里醒過來,歐陽焰手中的翻墻索已經勾上巖石邊緣,反彈力帶著他利箭一般朝懸崖上躍去,因為屠芙抱他抱得太緊,壓根都沒法掙脫,于是原本要一齊赴死的兩個人,在鬼門關短短走了一遭后,又一齊回到了陽間。 不遠處,鐘犇早已笑斷了氣,終于反應過來然后飛速從歐陽焰身上彈開的屠芙惱羞成怒,紅著臉,呲著牙,蓄勢待發,恨不能撲上去把面前這兩個人的肉一塊一塊咬下來。 或許呲牙的嘶嘶聲太大,原本嚇得大氣也不敢出的屠蘇重又擔憂起來,一徑嚷嚷道:“姐……你怎么了啊姐……這是被狼咬了還是怎么了姐?怎么呲呲得跟狼似的啊姐……” 笑完之后,鐘犇慢條斯理的上好新的彈匣,緩緩舉起來對準屠芙的頭,幽幽嘆道:“可惜啊可惜,要是我還年輕五十歲,別說殺你,就算上天入地也一定要追到你。可惜我現在已經老了,一個老男人,面對自己得不到的好東西,除了毀掉它,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歐陽焰披著星光,站在山風里,瞇起眼睛,靜靜看著屠芙淺笑。 屠芙手中已沒有槍,也沒有屠蘇站在身旁替她準備紐扣炸彈,一個人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跑得過子彈,更何況,她那可笑又可恥的軟弱,以及歐陽焰輕描淡寫的嘲諷,已經讓高傲孤絕的她瀕臨崩潰的邊緣。 如果,如果還有下次,她必須一千倍一萬倍的將這羞辱還回去,不為任何其他,只為她自己被踐落塵埃的一顆心。 只可惜,恐怕已經沒有這個下次了。屠芙將目光投向方才墜落過的山崖,神色黯然,與其被這個猥瑣的老頭子爆頭,讓一直在等她輸等她死的那個男人如愿以償,她還不如自己跳落懸崖,覓一線幾乎不可能存在的生機,或者說更有尊嚴更符合她胸中美學的死法。 風未動,幡未動,心未動,場間空氣凝固如滯,屠芙屏息靜氣,瞇起眼睛盯住鐘犇的手,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在等待他扣動扳機的一剎那,還是在等待并不值得期待的變數。 “咯噔”,一觸即發的寂靜里,突然響起極輕微的一個聲音,然而,那并不是鐘犇的指頭扣響的,因為他的食指指頭,已經隨著他正要扣動的扳機一道,化作一蓬血花消失在夜色里。 沒錯,天外飛來的子彈的爆破力居然細微到如此極致,它溫煦和藹,與人為善,明明具備一槍斃命的實力,卻偏偏只做如此溫柔而調皮的小警告。 這份功力,屠芙捫心自問再修煉十年也無法拍馬趕上。 也是在這“咯噔”一聲響后,場間另外兩人尚在愣神的光景里,她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了他們的槍械射程,歐陽焰拔腿追來,那不知隱在何處的子彈卻再一次出現,不偏不倚,正從他兩腿之間穿過去,似在好心提點:若再不把它的警示當回事,它便準備不把他的小弟弟當回事。 屠芙一邊笑一邊在心里惡寒,雖然知道他是在幫自己,但沒節操到這種地步的高人,還真是可怕…… 歐陽焰向來識時務,立馬收了槍,乖乖停在原地,倒是丟了半截指頭的鐘犇,臉上毫無痛意,只重重覆起一層冰霜,“難道是他?他還沒死?” 歐陽焰看了他一眼,鐘犇沙啞著聲音道:“這次聽我的,趁他沒發瘋之前,趕緊撤。你我都惹不起。” 原本被屠芙打得血肉橫飛都面不改色的色魔老頭子一改之前的灑脫落拓,瞬間仿佛蒼老了十歲,連挺拔的脊背都佝僂下去。 看著鐘犇凝重的神色,歐陽焰從善如流退后三步,旋即和他一起消失在夜色里,連不遠處受傷較重的阿蕾莎,也奇跡般的失去了蹤影。 屠芙望著冰原的暗影地帶,目光灼灼的朗聲道:“多謝相助!屠芙感激不盡,能否出來見個面?” 然而回答她的,除了獵獵山風,便只有夸張的一聲“哇!” 她回過頭去,正好看到屠蘇一張眉飛色舞的死人臉,把她嚇了一大跳,“神馬?剛才開槍的人是你?不能夠呀?” 屠蘇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當然不是我!” 屠芙的神色頓時比吞下一包新鮮牛糞還難看,“那你激動個什么勁?” 宅男興奮的舉起手里已經在頻頻提示電量不足的破平板,手指在上面戳了又戳,“那個人實在太牛逼了!” 女王大人懨懨的陰起眼睛,“人家那狙擊手法,已經是天神級別,還用你來說?” 宅男的頭繼續搖得像撥浪鼓,“打打殺殺算什么牛逼!我是說,作為一個活物,我這個超級無敵霸氣側漏的系統居然沒有顯示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反監測方法?!難道他是個不會散發絲毫熱量的幽靈?” 屠芙摸著下巴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你到這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屠蘇純良無害的點了點頭,“對呀!我看到那位神仙兩槍把色老頭一伙嚇尿。” 屠芙循循善誘,“那在這之前,你一直躲在這里,默默等著我被爆頭?” 屠蘇愈發像無辜的小白兔,“對呀!鐘犇用槍指著你的頭的時候,姐你一個勁看旁邊的懸崖,我還以為你要跳下去呢,嚇死我了!” 說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臉色瞬間蒼白,跟屠芙一樣裝了助跳器的腿開始不受控制的打擺子,“姐,你千萬別誤會啊姐,我不是在眼睜睜的等你死啊姐!我聽你聲音不對勁,就一直在往你身邊趕,躲在這里的時候,也一直在想辦法救你來著,只是……只是一時情急,沒想到什么好辦法而已……又不敢跳出來,怕反而連累你……” 屠蘇心中有愧,聲音越來越細,頭也越埋越低,屠芙看著他被汗濕的衣服,高強度運動后肌肉抽搐的腿,還有身上裝著全部家當掛得琳瑯滿目的大包小包,幽幽嘆了口氣, 這到底是千里奔襲救長姐,還是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的回娘家呢?死腦筋的宅男喲,真叫人拿他沒辦法…… 九 屠芙和屠蘇在懸崖邊柔聲邀請了許久,最后氣急連對方祖宗十八代都問候遍了,出手救她的神仙還是不肯現身,想來早在逼退敵人之后便悄悄撤了。 兩個人找了個避風處就著冷水啃干糧,宅男激動得淚花閃閃,“老姐,BOSS嘴上說讓我們獨立完成任務,私底下卻派了這么強悍的狙擊手跟在后面保護我們,你說他是不是真的看上你了?那是不是意味著我的所有夢想都可以實現了?” 屠芙正望著漸漸在晨光里蘇醒過來的廣袤冰原出神,那人消失的方向,金色日光鋪陳如海洋,她隨口敷衍道:“不可能。” 屠蘇不甘心的皺起眉頭,“他不可能看上你?還是我不可能實現所有夢想?” 屠芙拿起一根能量棒晃了晃,目無表情道:“他看沒看上我我沒興趣,不過,你永遠不可能把阿蕾莎養在家里當寵物。” 宅男的眼睛瞬間黯淡下去,把頭埋進了兩個膝蓋之間,“可是姐,我真的……好喜歡她……從第一眼見到她開始……就喜歡她……她比所有的二次元美少女和動作片女主角加起來還要迷人……這樣的女神,注定不會屬于我這樣沒出息的人吧……” 原本準備繼續毒舌的屠芙看著他的失落模樣,一時心軟,硬生生想要把語氣逆轉過來安慰他,“世事難料,誰知道呢,接下來,我們還要跟他們打無數場硬仗,說不定打著打著,她覺得你那全是排骨的小身板,憂郁的小眼睛,弱到爆的身手就像發育不良的青澀果實,亦有別樣的迷人之處,然后一沖動就從我手里搶過去當寵物養著,天天喂牛奶妙鮮包夜夜摟著睡覺也未為可知呀!到時候,為了你的愛情,老姐我一定會忍痛放手的,所以,要對未來有信心啊少年!” 屠蘇哭了,婆娑著淚眼絕望的看著屠芙,“姐,你確定你這真的是在安慰我嗎?” 屠芙叼著啃到一半的能量棒,把整理好的行李背在身上,一把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我習慣了當虐心小能手,第一次做心靈小雞湯,能發揮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快趕路吧,要是被他們提前搶走LOKI之火,你連當寵物的資格都沒有!” 日光煌煌照耀著冰原,卻沒有什么溫度,屠芙恨不能一日千里趕在那個又一次狠狠羞辱了她的混蛋前面,卻很有些力不從心,她受的內傷不輕,雖然阮慕白留下的藥物效果不錯,但短時間內想要恢復如初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們的速度一點都不樂觀。 把大家伙全扔了,行李精簡到最低程度,還是走不快。 白天頓頓干糧就礦泉水,晚上各自裹個睡袋擠成一團,別提有多凄涼,如此幾日,屠芙猶能忍受,屠蘇卻漸漸眼冒綠光,“姐,我想吃肉……燉得爛爛的,熱乎乎的肉……” 屠芙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只要你不想吃妙鮮包就好……” 宅男被傷到了,想要將眼風化作刀風將面前這個毒舌的女人千刀萬剮,最終卻只能虛弱的低下頭去。 屠芙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天上那只蒼白的太陽,“電充得怎么樣了?” 屠蘇把背包上架著的太陽能轉換器取下來,“差百分之四就滿了。” 屠芙小手一揮,“走,我們下冰原。” “姐,你不是說走這上面最快最安全嗎?”宅男不解。 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珠來的女王抬起下巴遠遠指了指冰原地帶的夾縫,“沒看到嗎,那下面有林子,有林子就有動物,有動物就有肉吃。” “嚶嚶嚶,老姐,你真的太體貼了,前世你一定是我媽!”宅男激動得一口吻在屠芙的頰上。 有愛的圣母慈祥又溫柔的笑了,“你前世的媽不是我,是即將喂你吃妙鮮包的阿蕾莎……” 屠蘇覺得老姐可以去大學里開一門專業課,課程名字就叫《如何快速而準確的摧毀一個少男的心靈》,選的人應該還挺多。 不過想到有肉吃,他又屁顛屁顛開開心心的跟在屠芙身后往冰原的一側跑去,什么煩惱什么愛情什么自尊心全都一滾腦兒丟馬桶里沖掉了。 所以說,奇葩從來都是并蒂而生的。 事情并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順利,北寒帶的叢林氣溫低,不如熱帶林的腐殖層那么肥沃,動物自然也比較稀少,一天下來,除了兩只丁丁大的鳥,屠芙什么也沒有弄到。 兩只鳥烤熟之后吃到嘴里,除了被那絲肉味勾起饞蟲,絲毫于事無補,眼見夜幕降臨,兩姐弟訕訕的找了個背風的地方鋪好睡袋,努力在百爪撓心的痛苦中合上眼睛。 夜間的叢林萬籟俱寂,屠蘇在睡袋里輾轉反側翻了無數個滾之后,突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警醒的睜開眼睛,呼啦一聲坐起身,驚恐萬狀的去推屠芙,輕聲道:“老姐,你聽到了嗎?” 他這才發現,屠芙早已躍出了睡袋,反扣在腕上的匕首寒光閃閃,正躡手躡腳朝不遠處灌木叢里的黑影走去。 那個影子身形巨大,把灌木叢蹭得沙沙作響,也不知道是狼還是熊,管它是什么,這么大只,夠她和屠蘇吃好幾天呢! 屠芙興奮得兩眼放光,腳下卻非常沉得住氣,一丁點多余的聲響也沒有發出,因此,直到她逼近那只不明獵物,對方也絲毫未能察覺。 電光火石之間,她飛速猛撲過去勒住獵物的大頭,另一手里的匕首以雷霆之勢朝它的心臟刺去,就在她即將刺下的一剎那,懷中那只毛茸茸的巨大頭顱突然奮力抬起來看著她,哈拉著長舌頭露出一個驚喜萬分如假包換的狗笑,“汪汪!” 不是狼,也不是熊,而是一只雪白毛絨萌得讓人心碎的阿拉斯加雪橇犬…… 屠芙沮喪的看著不停在自己懷里蹭腦袋的大笨狗,右手中的匕首再也刺不下去了。 或許驚喜和失望都來得太劇烈的緣故,屠芙竟沒有注意到周遭環境的細微變化,等她發覺異樣時,一支黝黑的槍管已經冷冰冰的抵上了她的太陽穴。 而懷中的阿拉斯加則以一種極為放蕩的姿勢扭著屁股撲到了那人的腿邊。 屠芙哐當扔下匕首,緩緩舉高雙手,慢慢回過頭去。 月亮不知什么時候升了起來,掛上了深藍的天幕,乍眼看去,屠芙以為自己遇上了一只豎起耳朵的可愛兔子--他的頭上,長著兩只長長的大耳朵,定睛之后,她才發現自己錯了,對方既不可愛,也不溫柔,他戴著一頂頭盔,頭盔上鑲著兩只堅硬的牛角,粗糙的臉上蓄著一部燃燒如火焰的紅色絡腮胡,看不出來年齡,鞣制過的獸皮衣服緊緊包裹著強壯的軀體,端著獵槍的手如生鐵鑄件一般冰冷鎮定,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幽藍如最深的海洋,既深情無限,又殺氣騰騰…… 看清楚屠芙是個纖弱的少女之后,他的殺氣有所緩解,然而聲音依舊冷冰冰,操一口口音濃郁的瑞典語,“為什么要殺我的狗?” 屠芙深知此刻乃生死攸關之際,大腦應激之下飛速運轉,原本并不熟悉的瑞典語詞匯量全部被調動起來,不但第一時間聽懂了他說什么,還迅速完成了來回兩次同聲傳譯,她無辜的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瑟瑟發抖的柔弱模樣,咬著嘴唇,顫抖著聲音語無倫次,“對不起先生,我們迷路了,露宿在叢林里很害怕……我不知道它是您的狗……我以為是危險的動物……對不起……它非常可愛……我……我不會殺它……” 或許因為的確看到了屠芙最后關頭停下匕首,或許純粹因為,少女是這世界上最讓人無法抵抗的物種,兇神惡煞的威猛男人垂下槍管,面色稍霽,疑惑的打量著屠芙,“你也迷路了?” 雖然這種時刻正是繼續扮演柔弱博同情的好時機,可惜屠芙心中住著的并非花季少女,而是鐵骨錚錚的硬漢,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本色,于是她以同樣疑惑的神情回望過去,“我也?還有誰迷路了?” 兔耳大叔無奈的指了指捧著他兩只腳賣萌的阿拉斯加,嘆了口氣道:“它。若不是為了找它,我才不會跑這么遠到這鬼地方來……” 兔耳大叔名叫哈拉爾德,這只笨得老是迷路的阿拉斯加犬叫彼得,哈拉爾德大叔雖然看起來嚇人,心地卻十分善良,得知屠芙和屠蘇露宿叢林之后,立刻發出跟他一同回他家馴鹿場做客的邀請。 坐上大叔親自駕駛的馴鹿車之后,屠芙和屠蘇樂顛顛的輪流抱著彼得親了又親,怪不得在北歐流傳著一種說法,只要遇上獵犬便意味著好運,雖然彼得是只笨得迷路的獵犬,但好歹也是獵犬呀……要不是這只愛迷路的笨狗,他們怎么可能有機會吃上熱烘烘的面包烤肉和奶茶! 看到夜色中越來越亮的那一豆燈光,屠芙和屠蘇緊緊抱著彼得的頭和屁股,激動得如同即將洞房的新郎官。 當木屋的門打開,熱情豐滿的兔耳大嬸分別擁吻了迷路數日終于回家的“小可憐”以及“兩個漂亮可愛的東方寶貝”,再把他們牽到敦敦實實擺滿了美食的桌邊之后,屠氏姐弟相視著淚花閃閃,差一點就因為神的寬容與恩賜而許下終生不再欺負人的誓言。 屠芙的瑞典語是個半調子,屠蘇則一竅不通,與兔耳大叔和大嬸根本無法進行太多交流,然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奇妙的,他們什么也不用說,光像野狼崽子一樣窮兇極惡的對付盤中的佳肴,把奶酪糊得滿嘴都是,主人們就恨開心了,大叔用自家釀的麥酒把自己灌得臉膛跟胡子一樣紅,一個勁嘿嘿傻笑,大嬸則笑得合不攏嘴,握著大銅勺像喂豬一樣把他們面前的餐盤滿了又滿。 飽餐了一頓愛意滿滿的肉,又在滿是松枝清香的木屋里美美睡了一大覺之后,第二天一早金色的陽光透過窗子灑進來,屠芙覺得身上的傷都好了大半。 吃過早飯,屠蘇乖巧狀幫兔耳大嬸收拾屋子,屠芙則抱著大捆的青草跟在大叔身后去喂馴鹿。 大叔頭上頂著長長的牛角混在枝枝杈杈的馴鹿群里,呃,還真是呆萌呆萌,毫無違和感啊…… 兔耳大叔見屠芙笑得詭異,有些不好意思又驕傲的解釋道:“這是我們祖先的榮光,大部分蠢人被那些基督教的暴徒洗了腦,拋棄了祖先留下來的最珍貴的東西,他們都是沒有靈魂的人!我不能像他們一樣!” 屠芙心中狂跳--命中注定嗎?她居然遇上了一個還在信奉原始宗教的日耳曼人! “那,大……大叔,你知道神殿在哪嗎?就是……就是供奉著諸神的神殿?”她結結巴巴語無倫次的說完這句話,旋即發覺自己太性急了。 兔耳大叔雖然善良好客,但一旦牽涉到自己所信仰的宗教,立馬便露出了維京海盜的本色,滿目兇光的瞪著屠芙,“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屠芙一邊在心里狠狠抽自己巴掌,一邊使盡渾身解數,努力讓大叔相信她和弟弟只是兩個瘋狂迷戀日耳曼民族文化的有志青年,千里迢迢從東方飛到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是為了探尋神秘的古跡,再現遠古文化的燦爛輝煌。 或許離群索居太久,漸漸失去所有同伴的緣故,屠芙對北歐原始宗教的認同與仰慕讓兔耳大叔既疲憊又傷感,他緩緩取下牛角戰盔,漸漸現了斑白的紅發在晨風里落寞的飄搖,“比起為神殿獻身的勇士們,卑微躲在這里茍延殘喘的我族,終究是懦夫,所以,我并不知道神殿在哪,想來,神圣的諸神棲身之所,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 正激動抓緊掌心的女孩子,眼睛一下子黯淡下去。 “不過,我知道馴鹿場以北五百公里處有個隱秘的山谷,終年云霧繚繞,陰風陣陣,聽父輩們說,凡是走進去的人,都有去無回。每次我駕車經過那里,馴鹿們都嚇得瑟瑟發抖,再也不肯前進半步。馴鹿是山間最聰明的生靈,那座山谷一定是有什么蹊蹺,才會讓它們裹足不前。也許,你們會在那里找到神跡,也許,你們會因此付出死亡的代價……” 兔耳大叔幽藍的眼睛靜靜望著屠芙,像絕望的漩渦,又帶著一種希冀的狂熱。 雖然屠芙最討厭藍色,可大叔眼中那一剎那的憂傷深深觸動了她,或許世間最可憐的并不是沒有信仰的人,而是擁有信仰,卻無從皈依的人。 她輕輕撫摸著小馴鹿頭上剛長出的那一點點茸,像個善解人意的小小女兒那樣,溫柔又堅定的笑了,“相信我,大叔,我們會在那里找到奧丁,而不是冥王。” 兔耳大叔愣了愣,跟屠芙撫摸小馴鹿一樣,伸出粗糙的大手撫上了她亂糟糟的短發,“神會保佑你,勇敢的孩子。” 載屠芙和屠蘇重新踏上旅程的,依舊是大叔拉風的馴鹿車,兔耳大嬸笑呵呵的把熏肉、干面包、乳酪塞滿了他們的背囊,然后再把他們的頭分別塞在自己鼓囊囊的胸前狠狠吻了一通才放行。 舒舒服服躺在搖晃著的馴鹿車上,屠蘇望著被高大喬木劃得支離破碎的天空,嘆了口氣道:“老姐,我突然覺得,以后娶個大嬸這樣的老婆也不錯……” 屠芙乜斜著眼睛看著他,桀桀淫笑道:“嘿嘿嘿嘿,我懂的……” 宅男的臉色猛然陰沉下來,氣急敗壞的把頭轉到另外一邊,“哼,死淫賊!當我沒說!” 屠芙把裝滿奶茶猶有余溫的陶罐貼在臉上蹭了蹭,閉上眼睛,甜甜的笑了,她有勇氣拔刀擊碎橫亙在面前的所有陰謀與黑暗,她也樂于享受這人間少之又少,卻絕對存在的小溫暖。 北寒帶的夏日,頭上長滿枝杈的馴鹿拉著板車在針葉林里縱情奔馳,日光微微的暖,草木漿汁蕩漾的清香,大叔低聲哼唱的無名小調,被厚絨墊緩沖得恰到好處的顛簸,一切的一切,都讓人昏昏欲睡,于是,他們就真的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沐浴周身的溫暖陽光逐漸被陣陣涼意取代,馴鹿們不安的驚鳴聲終于把兩個瘋狂迷戀日耳曼民族文化的有志青年吵醒了,他們摩挲著手臂睜開眼睛,驚奇的發現,茫茫霧氣中,連彼此的臉都看不清楚了,唯一耀眼的,是兔耳大叔那部旗幟一般鮮明的火紅胡子。 “年輕人,大叔只能幫你們到這里了!剩下的路,自己走吧,祝你們好運!” 甩下這句話以及屠芙屠蘇的行李包后,兔耳大叔懷著深深的遺憾,領著受驚腿軟的馴鹿們沿著來時路走了,不一會便消失在乳白色的霧障里。 屠蘇抱緊自己起滿雞皮疙瘩的雙臂,望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妖異大霧,哭喪著臉道:“老姐,兔耳大叔他……他真的不是為了給彼得報仇才把我們送到這里的嗎?這……這連臉都看不見,怎么找神殿呀……” 屠芙“啪”的一聲打開遠程鈉燈,明黃的光線瞬間穿透霧氣,將遠近山巒的輪廓勾勒得一覽無余,來來回回細看了幾遍后,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哎媽呀!居然是條如假包換的龍脈!” 下期預告:無節操姐弟二人組開始了龍脈探險,屠芙找到了脈眼——一塊刻滿古老文字的巨石,可惜是沒有被破譯的魯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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