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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羅斯留學所經歷的春夏秋冬
歲月如梭,轉眼間為期一年的在俄學習生活就這樣結束了。六月中旬,走出飛艙門實實在在踏上中國國土的那一刻,看著北京機場漂亮氣派的新航站樓,不禁感慨連連,回首這逝去的一年——經歷很多、收獲很大。
秋篇
2007年10月22日經過長期飛行的折磨我們身心俱疲,連起碼的對未知而神秘國度的好奇與向往都磨滅的一點不剩。剛下飛機時我對莫斯科的印象糟透了:破舊的入境區,簡陋的行李提取處,無盡的漫長的等待,低矮的海關入境口,一臉橫肉的邊關人員,對海關腐敗的忌憚以及隨行笨重的大箱子——所有這一切都令人厭煩。經歷過這一切的折磨我坐上開往普希金俄語學院(以下簡稱“普院”)的大巴車里,我強睜著沉重的眼皮,打量車窗外躺在街道兩邊沉靜城市的軀體,我思緒飛舞,浮想聯翩。我已迫不急待的想要沖進莫斯科的懷抱去感受她,去體會她。
入夜的莫斯科一片寧靜。道路兩旁燃著昏暗的燈光,紅橙色的,連綿不絕的樹林在兩邊延展,深秋的莫斯科,枯黃的葉子靜靜懸在枝頭。此時的燈光讓我想起出發當天凌晨時分我們坐在出租車里趕飛機的情景,那時車外的情景和現在多像啊。恍惚間產生錯覺,我自問:我確實已穿越六個時區來到異邦嗎——只是偶掠過的俄文廣告牌提醒我,是的,這就是莫斯科了。
莫斯科——這位俄羅斯民族的母親,這塊在俄羅斯人民心中始終無可替代神圣熱土,今晚就靜靜地躺在那里,嫻靜、優雅,對我這雙小小興奮的陌生的黑眼睛無動于衷,透著那種貴族特有的傲氣和自得。
晚上十一點了我們拖著疲憊地不能再疲憊的身軀來到普院。這里我們再一次感受到了俄羅斯人的“嚴謹”和“辦事效率”。校方根本沒有為我們的入住做好任何準備,逐一核對我們每一個人的個人信息,慢悠悠的安排住處,我這個不幸的人啊就這樣被最后一個安排在條件最差的宿舍里--這時已經夜里三點了,距離前一天早上四點趕飛機,我們基本上花一天的時間完成北京到莫斯科的過渡。
剛跨入寢室區我的心情就變得更加低落和沮喪:破舊的電梯,破舊的地板,斑駁的墻壁。電梯門--以在它關閉的過程中仍可有人不慌不忙進來的速度——慢慢閉合,我們被緩緩送到八樓,看著恐怕是國內六七十年代才有的破舊的門,以及需要很有技巧才打得開的門鎖,我已有了“不祥”的預感!打開門,一切都是舊舊的、破破地、爛爛的,地板上鋪著地紙,很皺、很舊、很臟、很破,臥室中央地板上還有一個洞。我們被分來和俄羅斯人一起住,開始他們不知道我們的到來,所以迎接我們的是窗上的煙卷、抽剩的煙頭、喝碗沒喝完的啤酒瓶,還有很漂亮的俄羅斯小姑娘濃妝艷抹、香氣襲人,最甚是隔壁房間里傳出的男人的聲音和夸張的狂笑。
此時的我沮喪至極,只有一個想法——回到我親愛的祖國去。
是的,莫斯科留給我的第一印象壞透了,糟透了!但是日子一點點過去,我越來越適應,也就越來越喜歡這塊與眾不同的土地。首先幫助我的是莫斯科美得令人窒息的秋天,而首先使我感受到這種美的是普院校園這塊小小的天地。校園里栽著幾棵樹——俄羅斯最傳統跟常見的白樺、花楸和杉樹,地上匍匐著密密的小草,秋天這位霸道卻天才的染匠,將周遭的一切染上秋獨有的金黃,黃色豐富而有層次,顯得靈動又富于變化,這種美的背景是暗灰色的天空,那種或許令很多人不快的陰霾與秋天的金黃的搭配令我震撼不已。幾天以后我們去中國莫斯科大使館辦手續,大使館正對面就是一座美麗的公園,那里同樣照籠著一片金黃,綠頭鴨在湖水中嬉戲、游曳。我深深地愛上了莫斯科的秋,暗忖,或許俄羅斯人性格里獨有的憂郁氣質與這樣的秋是密不可分的。
冬篇
冬天里莫斯科的天氣是一成不變的:冷、肅殺、荒涼——總之就是“嚴酷”。秋天時那種金黃和晦暗的天空搭配一起還可產生美感,但當季節的車輪碾到蕭索的冬季,一切就全不是那樣了。樹林都變得光禿禿、凄惶惶,天色更加模糊、含混不清,常常下雪,天和地完全攪在一起,風卷雪,大塊的“雪團”(雪大到已經不是雪花了)“砸”在我的臉上、眼鏡上、照相機的鏡頭上。
在冬季剛臨的時候,我去了金環城Суздарь。正是在這里我體味到了莫斯科的第一場雪。Суздарь歷史悠久宗教名城,我拜謁了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大雪朦朧了我的視線,將小城的輪廓雕琢的更加細潤精致,看著現在的Суздарь,我不禁聯想到幾百年前古羅斯大公國時期Суздарь公國的樣子。Суздарь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讓我穿梭于不同時空之間。現在回想,我仿佛還聽得到教堂里那如天籟之聲的圣樂合唱,還看得到教堂門口招徠生意的舊式馬車,雪花紛揚的映襯下,古城顯得更加神秘、美麗。
春夏篇
記得5月中旬在距離離開莫斯科還有整整一個月的時候,我和同學一起去了“托莊”,即托爾斯泰莊園(Ясная Поляна)。
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旅程。眾所周知,它位于距離圖拉城十四公里的地方。在從圖拉市中心趕往托莊的路上,樹木已經慢慢變得稠密而連綿,給人漸入佳境的印象。托莊的大門非常儉樸,這也奠定了整個托莊的基調:一座座平實的木結構小屋、馬棚,顛覆我們傳統的“莊園”概念,典型一個“農家樂”。然而簡樸之外是一種震撼!我們沿著悠長的林蔭道向莊園的中心走去(от ворот к дому идёт широкая аллея),慢慢的深入腹地,剛剛還是一片密林,高大的樹木遮蔽著火熱的陽光,投下沁人心脾的清爽,倏忽間一片空曠的林間草地在眼前展開,我不禁啞然失笑"Ясная поляна"果然名不虛傳!
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令人窒息的美,是最最質樸而又看似稀松平常的美,我想,這也許就是俄羅斯廣袤大自然的魅力——可以使人的心豁然開朗、寬廣開闊,此時我幡然領悟了俄羅斯小說中的景致描寫,對那種典型環境下的典型心情有了通透理解。以前我總是很費力的去揣摩那每一個字眼背后所代表某種傾向,只能努力嘗試著去想象和靠近那種美,但是現在我似乎不用去理睬那細致灼人的文字,只要一合眼,就可以看到遼闊廣袤的土地上,密林蔥翠,溪水澗澗,空氣清爽透明,高過半人的草密密的,間或夾著盛開的可愛的說不出名字的小花……這就是俄羅斯!美得令人窒息的俄羅斯!當我有幸目睹這種難以言傳的美,就只想融入那潮濕的泥土,腐爛掉,與大地合二為一體,讓她將我包裹起來,像母親用襁褓包裹著自己年幼的孩子。
這給我一種欣喜,和一種因陰霾冬季的壓抑、黑色四月的恐嚇變得有些脆弱的神經被解放出來的快感。我這才意識到:原來春天真的來了!
春天的莫斯科真的很美,人們也像被解放了似的,脫去笨重的冬裝,換上美麗的衣裙,俄羅斯的小姑娘小伙子這時候看起來更美了,頎長的身軀邁著婀娜的步態,美麗的臉龐上透著從娘胎里帶出來的驕傲。
街道兩旁,遍布各處的大小公園里,美麗的郁金香奪人眼球。
春天,對于飽受寒冷冬季折磨與糾纏的俄羅斯人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這是一種生命的釋放,看著他們的臉龐我覺得似乎那張冰凍的臉也開化了。
這就是我在莫斯科的一年。我的敘述或許看來有些矛盾,但我想也許這是對這個“矛盾”民族的最好詮釋了。
這里的生活是豐富而充實的,我經歷了很多,也成長了很多。我遇到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對世界有了全新的思考。這一年我變的成熟很多,懂得取舍的智慧和淡然的智慧。我更堅定了一個信念:事在人為。留俄學習的機會何其寶貴,一年的時間里應該抓緊玩、抓緊學習、抓緊體驗……如果事事抓緊,那么這一年里的提高和進步將一定會給自己一個驚喜。但是留俄不必然產生俄語進步的結果,就我自己而言,親眼看到的、聽到的都證實了這一點。同時留俄的同學,有人在這一年里進步非常大,有人的進步卻極其有限。所以機遇公正的擺在所有人面前,就看作為每個個體的人怎么辦了。所以結合我自己的經驗我希望今后去俄留學的學弟學妹們能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以一顆開闊的心走出去、見世面、長見識,一邊努力的學一邊努力的玩,開放大膽的和各國各階層的人多接觸、多交流,這樣你才能真正的不虛此行、收獲頗多,并在這一年中完善自己的人格,為今后的發展奠定堅實基礎。
其實這一年生活的體會想法濃縮在這一頁小小的紙上實在不易,自然也就有很多感受難以盡言。這里只是我個人的一家之言。
時間如水,轉眼我回來已近五個月了。無論在那里的時候怎么詛咒,回來了卻總是傷感、總是懷念。平日里上課時偶然會觸動我那思念著莫斯科敏感而憂傷的神經,使我突然墜入對留俄生活的回憶里。恍惚間,仿佛突然會陷入一種沉沉的思念,想起當年自己一人去學校旁邊的大超Рaмстор,去推那個大大的笨重的тележка,仿佛聞到莫斯科特殊的味道--有些甜膩膩的,以及普院樓下буфет里賣的超好吃的шаурма,還有每次我坐地鐵必經的路上那個小店“Expres-so”里必買的香香的熱狗,每天晚上必去看新聞的那間破破的活動室和那臺舊舊的電視機……所有這些在當時看來那么稀松平常,但現在想來卻彌足珍貴。無論如何,我在莫斯科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那份無憂無慮、不爭不搶的平和、那份為了學習而學習不帶任何功利因素的真純、簡單都讓我懷念。莫斯科的生活在我潔白的未來的紙上描繪了自己特有的底色,我的人生都將在這張地板上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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